次日早晨陈雪衣从鸿胪寺送一应器具往承光殿,他一人拢袖在前,身后整齐跟着数十名小太监,个个手抱一摞快冒头的匣奁。穿宫墙夹道时瞥见门洞那头远远一群人走近,隐约可见波光粼粼的蛟纹。他停下正思索是否改道,不防身后一人没注意直直撞在他背上,手中诸多物件顿时一歪,恍如山倾颓,高楼坍塌——
“哎哎哎别倒别倒别倒……”小太监急得脸颊通红,手忙脚乱去挽回匣奁落地。身后同伴干看着替他着急,谁也腾不出手帮一把。
陈雪衣闻声回头,双手快速在顶尖上扶了一把,正好替他摆放端正。
小太监方才险些急得哭出来,此刻又破涕为笑道:“多谢礼史!真是快吓疯奴婢了。这一下要摔实了,不知道奴婢一条小命够不够赔的。”
“那恐怕不够,你怀里是数一数二的贵重物件。”
陈雪衣微笑着转身继续前行,道,“咱们的命不见有那么值钱。”
他目不斜视领着一行人拐弯从另一边走。这头停下预备看好戏的诸王们均感扫兴。齐国公给安平公打眼色,笑眯眯道:“宫里的奴婢真是机警灵敏,不像我府上那几个当差的。上次鲁国公驾临,一拨一拨的下人婢女从眼前过,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也好在鲁国公大度,不跟他们计较。”
安平公点头称是:“我看那个领头的碧衣太监品貌格调都是一流啊。”
鲁国公夹在当中,神魂早就在陈雪衣回头微笑的那一刻飞走了,此时听他们谈论更是口干舌燥,明明天气并不炎热。他看着拐弯处的门洞,心底像猫儿抓了一把似的发痒,恨不能追上去,但身处皇宫又不能造次,只好暗暗把渴望压在心底。只是不知何时能再见呢?
齐国公明知故问地伸手晃了晃,问道:“鲁国公,您发什么呆呀?”
“啊?说什么?”
鲁国公晃神,尴尬地开口,黝黑的脸也像被冬日阳光晒得发热了。
交州王不懂其中关节,不合时宜地接话道:“你脸色怎么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鲁国公越发窘迫,含糊道:“大概是日头晒人,有点中暑吧……”
“这是冬天呀。”
交州王直愣愣地想。
冬天的阳光没有温度,再怎么大晒在人身上也是懒洋洋的。头上日光一寸一寸从东移到西,暖和得站在院子里伺候的小厮直犯困。正眼皮掐架,忽然仿佛寒风过境,小厮打个激灵,睁眼只见深鹤冷着小脸一路进门。那目光扫过他,像也带着杀气。
小厮连忙低头拱手行礼,退后几步,此刻他完全清醒了。
深鹤掀起厚重的门帘走进去,房中四处烧着银碳,不见一丝烟火气。案几上摆一只黑釉德清窑花瓶,瓶子里那几枝贴梗海棠还开得很精神,像是刚摘回来的。令姬临摹了半晌,终于承认自己在画艺上确实不够天分,在深鹤进来时便扔下笔,净了净手走下来问:“得手了?”
“是,一到历城他们便下手了。他们做得隐秘,趁卫士过峡谷时从两岸滚大石下去堵住进出口,又把火药引着了扔下去,便是没炸死也该被震塌的流石压死了。”
深鹤脸色不太好看。
令姬背对着他倒没察觉,继续道:“鲁国公的人大概几时能知道?”
“大约要过两日。那一截山道都塌了,前去巡查的人不好进去,又有后顾之忧,怕死在里面,大概不敢立刻勘探。”
“那就好。这道消息务必今夜大宴就要报上去,不能早不能晚,看准时机再行动——”令姬偏头看他,疑惑道,“怎么?”
深鹤犹豫片刻,眼眶都红了,那是他太想杀人逼出来的。他咬牙道:“我们的人返回时,被萧素的卫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能没料到我们动这么快,故只来了一半人马,大约四百人左右,尽数交代在峡谷里,给伪楚走狗陪葬了。但咱们的人……也死了不少,他们都是后周和大晋宫廷精心培养出来的,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她听了不禁双手握拳,胸中一团炽热的恨意烧灼她的心脏,令她迫不及待想要用更多敌人的血液来浇灭。
“萧素——”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道,“好,我倒要看看,他这么鞠躬尽瘁守护的伪楚朝廷在他面前崩溃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模样。”
令姬压下心底喷张的杀意,冷静道,“要动就要雷厉风行,我不想拖泥带水等待时机了。你有截到——关于北边战事到底何时起的消息么?”
“看谍报何时递到京城,大概就在这几日。从昌黎到上谷到雁门这一条边境三郡战线已经频发摩擦,幽州都督调兵戍守在关口,已经与鲜卑军队打过照面了。”
她点头道:“这道折子别让心怀叵测的人给拦了,你注意些,务必使信使一路畅通无阻。萧素一走,我也即刻就要离京,如若楚贼派百鬼跟来,你的唯一任务就是保住自己,缠住他。我不知你们高下如何,若有性命之虞,就把他引到谯国去,让公子初知道。”
深鹤注意着她的脸色,不放心道:“公子初能拦住百鬼么?我怕百鬼丧心病狂,不听命令……”
“我就怕百鬼不够丧心病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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