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科考之时,京城中的风声骤然又紧张了起来。西苑当中没有机密,更何况这塌天的变动基本是在数百勋贵老臣的眼皮子底下爆发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东厂太监倾巢出动两次,大张旗鼓奔赴两位阁老府中“请”人,顷刻间便搅动了清流与闫党所有的关注。从零星半点的风声看,当时被东厂请上轿辇的两位阁老几乎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更激起无限的恐怖与猜怀。
但这猜怀找不到任何的依据。两位阁老被送入西苑之后,皇帝迅速下旨,要他们“宿卫值守”,搬进了内阁值房再无音信,连家人送衣物饮食都一概不许,基本就等于软禁。
清流与闫党的魁首同时被软禁,这一份冲击恐怕还在昔日大礼议之上。一时间谣言骤起不可遏制,甚至疯传说是两位阁老与圣上发生了某些不得不说的秘事,以至于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无法容忍又不忍赐死,才干脆囚禁宫中了事。
这种谣言阴损而又恶毒,却又微妙切中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第一,它够野;第二;它够下三路(囚禁!反差!多么带感!);第三,哪怕是传谣言的人自己也知道,莫名其妙将两个重臣囚禁宫中是绝对不正常的,会引发政治上不可预测的风波,能逼得飞玄真君不惜冒险也要大胆做这种举止,背后的缘由必定是极为重大。既然极为重大,就非探知不可。
所谓以谣言倒逼事实。只要黄谣造得够多够狠,深居西苑的皇帝也必然忍耐不住,不能不出面解释一二。有了解释就能倒推缘由,这是几百年来屡试不爽的手腕,除了不敢在高祖太宗面前自寻死路之外,其余皇帝基本都顶不住这成见如山的三板斧。
但如今也是出了奇了,软禁阁老之后数日有余,坊间的传闻花样翻新套路迭出,基本已经开始往《x瓶梅》的方向一路狂奔;谣言的中心人物飞玄真君却始终无动于衷,除着力搜查闫府及许府上下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举动。
眼见风波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厉害,噤若寒蝉的两党官员也开始渐渐有了动作。五日之后的下午,失魂落魄的小阁老便悄悄进了国公府的后门,见到世子后立刻下跪哀求:
“求穆兄救我闫家一救!”
世子立刻将他扶了起来,语气很殷切:
“闫兄何必如此?不知府上现在如何了?”
这几日奔走求告,也不知受了多少冷眼。如今听到这情谊殷殷的一问,闫东楼真是心中一热,几乎忍不住要流出泪来。他强自忍住,迅速向世子解释:
“家中一切还好,看守的人也不曾为难。只是家父的一切书稿笔墨,都被皇城司的人查抄去了,仆役也被挨个带走问话,换了不少新面孔来伺候……
飞玄真君不是摆宗,在大事上一向留有余地。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彻底的不共戴天,都会给自己提拔的臣子保留颜面;决计不会做出抄家抄得全家死绝的惨事。闫家虽然惶惶不可终日,但衣食供应并无匮乏,也就是出入时看得紧密了些。如今皇城司的人有所松懈,闫东楼才敢上门求告。
他呜咽道:“家里人也就罢了,可是家父还在西苑值房,一点消息也听不到,上下真是挂心!
穆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泄漏一点底细:
“以现在的情形看,两位阁老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闫、许两位都是五六十的人了,哪里禁得住什么折腾?老登就算真想下狠手,也得看老头们有没有那个耐力;手腕稍微一狠,怕不是化人场立刻就要多两笔生意。再说了,这两位可是左右了历史转折的关键人物,真要是闹出什么大事,系统早就该设法提醒了。
闫东楼放下了一点心,又含泪道:
“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风波骤起,真不知道从何而来!我家上下惶恐莫名,实在不知是如何冒犯了天威,有此灭顶之灾。我等的过犯,罪不容诛,只求死前能做个明白鬼。
小阁老很有分寸,知道从皇帝眼皮子底下捞人这种事情,即使国公世子也很为难;所以拼着一张老脸,只求世子能打听一点内幕,方便他筹谋应对而已。
穆祺沉吟了片刻。他对闫党与清流绝无好感,但现在海防及对外贸易的事情刚刚有一点苗头,的确不适合出大规模的政治动荡。适时拉人一把,也是迫于现实的不得已:
“小阁老知道最近内阁的变动么?
闫东楼道:“在下这几日枯坐家中,哪里知道朝局的变更。
“自从闫、许两位阁老被请进西苑之后,国家的政务便全压在夏首辅与李句容李阁老头上了。穆祺道:“圣上也命他们搬进了宫中,轮班料理事务。但科考临近,国事繁杂
实在也是独木难支……”
实际上眼下已经不再是区区“独木难支”的问题了。夏首辅本就是年迈体弱日日想着告老;现在被飞玄真君召入宫中下死力压榨没有几日便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蹬腿倒气。夏首辅倒了不要紧全部的公务就一气压到了李句容头上。别说李句容已经年过半百就是生产队最壮的驴恐怕也遭不住这么个工作强度。
“国事一刻也不能耽搁陛下是必定要在内阁中添人的哪怕打打杂也好。”穆祺安慰小阁老:“只要选人就一定能看出风向。看出了风向也就可以大致揣摩出陛下的心思了。如今我都在内廷行走打听风声很方便。闫兄但请稍安勿躁只要有了消息我一定及时告知。”
这也是如今仅有的方法了。小阁老感激涕零连连拜谢随后不敢耽搁立刻从角门出去了。
·
穆国公世子的猜测丝毫不错内阁四个人倒了三个总不能万事都由李句容一人裁夺。皇帝虽然闭关不见外人仍然传下了一道旨意命朝中举荐良吏到内阁参赞机要。
在这样紧张而微妙的当口朝中的官员哪里敢随意发声?如今清流与闫党尽皆倾颓政治平衡濒临破裂能出手左右内阁人选的赫然只有东厂及司礼监而已。昔日宦官专权的声势俨然又隐隐而起了。
对于内廷总管李再芳及东厂提督黄尚纲等宦官大铛而言这当然是莫大的喜讯。中枢的势力随皇帝的喜好而变更;先朝武宗皇帝溶于湖水之后飞玄真君对太监不甚了然阉宦的力量被内外合力打击声势便是一年不如一年。当年的刘谨张永飞扬跋扈连内阁都不能不退让一二时称棉花内阁而已;但如今内阁中夏衍闫分宜许少湖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所谓明君在位悍臣满朝
如今内阁一蹶不振中枢大权空虚;被压制数十年的宦官们大有扬眉吐气的快感。但司礼监掌印李再芳行事极为谨慎知道自家的根基到底不稳所以内阁补人这样的大事也不敢自专将消息通报给东厂锦衣卫以及京中赋闲在家的几位老臣还特意派人打了招呼说这次选人一定是公平妥帖大家喝茶讲数都不要失了体面才好。
由司
礼监主导的选拔当然要考虑太监们的长远利益。这几年内阁太过强势把司礼监压制得很苦所以这一次选拔主要的目的便是往内阁中掺沙子放暗桩尽力削弱内阁的战斗力。要达成这个目的并不容易几位大太监商议之后决定改变以往的策略设法在内阁中多塞几个勋贵。
相比起尸山血海里卷出来的文官勋贵们战斗力当然要弱得多;宦官与勋贵彼此联手也有利于应付日后的反扑。只不过这样的人选很难挑选李再芳与几位属下议了半日也只是拿出了几条原则性的纲领。
“皇爷的口谕内阁的担子很重这一次应该安排几个年轻敢任事的人打打杂。”李公公若有所思:“京中年纪轻的贵人可不多啊!你们都可以说一说。”
“年轻倒没什么但年轻人气盛要是把朝局搅砸了就不好了。”黄公公率先接话:“以我的想法还是挑一位与咱们合作愉快的公认是简在帝心的贵戚。”
仿佛被黄公公的话提醒几位司礼监秉笔也纷纷开口你一句我一句接替补充:
“现在朝局处于关键的阶段需要一位没啥经验——我是说没啥成见的人物懂得尊重我们的建议不会刚愎自用……“
“性子还得古怪——孤高一点最好是朝野闻名的特殊人物免得和文官们搅到一起去白费一番功夫……”
“最好还得不可理喻难以拉拢。”
“不容易沟通至少不能和文官们沟通。”
“立场稀奇古怪
“公认的疯——我是说莫名其妙而且难以招惹文官们轻易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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